張翎有個名醫好友曾經跟她說一段話,「一個最好的醫生不允許同情心泛濫。泛濫的同情心會阻礙理性思維,不能理性對病例理性判斷。」這個跨學科的不同視角帶給極大震動,擺在「職業作家」這個角色亦然,「不能對自己塑造的人物不同情,但必須切割。不論是寫《金山》、《餘震》或《勞燕》都讓人喘不過氣來,可能要人命的,張翎自述排解走出書寫情緒的方式是,寫完之後,有一整個禮拜「不說話」。
張翎直言,她一生遭遇過很多創傷性記憶,從童年到現在,有的是時代給的,有的是個人的,她個性有嚴重缺陷,缺乏跟人傾訴內心鬱積的真實情緒的能力,有很多朋友說她很正面開朗陽光,但不知道其實她內心積壓很多情緒,也幾乎沒人看到她一生真實發生的事,她所展現不出來的一面,就傾倒在她的故事人物中,儘管故事不同但有一類人物─女性形象是一致的。
曾經活在泥土般的階段 張嘴也無法對抗兇險的年代
「我有過泥土一般的階段,被人詬病潑墨,百口莫辨,張嘴也無法對抗這兇險的年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寫作。」但她學會切割,寫完就是徹底的沈默,完全不講話,「一個人的情緒到了極致,我認為不是狂喊崩潰,而是沈默。」如同有一年她看《辛德勒名單》,電影結束到片尾,沒有一個人說話沒有一個人鼓掌,滿場的人坐著看著漫長的片尾放完最後出現雪花,第一個人站起來,其他人依次靜靜的離場。
「我在世界上和調研資料中,看到人世間太多黑暗傷害和創傷,今天還能活成這樣子,真不容易。」張翎半自我調侃,她引羅曼羅蘭的《約翰‧克里斯朵夫》裡頭有一句話,大概是這樣說的:「世上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見識了生活真相之後,依舊熱愛生活。」這就是她的格言,我書中的女性大概也是這樣,「不能成為怨婦,不能成為陰溝底下的水,老泛著酸氣。」
「在人類命運前,個人只是一粒塵埃。」說起她的「作家夢」,張翎回溯到7歲小學一年級看圖說故事,老師在黑板上掛四幅黑白連環畫,小朋友幫老爺爺拉板車過橋,所有的小朋友要嘛從爺爺開始說或從小朋友開始說,張翎的開場是「早晨,東方升起一輪紅通通的太陽」,從景描述起,還上色了,老師課後特別告訴她父母,要好好培養,她要成為作家的。作家夢7歲開始,但發表第一部長篇小說卻已是34年後的41歲 。
嚴肅對待作家夢,寧可犧牲十年做準備
第一段的中斷自是文革,張翎16歲就停學,在工廠作工,直到1979年才以同等學力考上復旦(當年浙江外交類第一名),已經22、3歲了,她拚了命讀書,接著在北京工作,當煤礦部當科技翻譯,和寫作完全無關。接著出國,前10年全在謀生,第一個學位英美文學不能養家,她想著必須有一個職業養活自己,供養她的寫作夢,為此,她準備好多年通過全美康復師考試,成為康復師,那時剛結婚,準備開始寫書,以為生活才要開始,卻得了癌症(惡性黑色素腫瘤),「我以為第一部長篇小說《望月》也是最後一本書,沒想到我還活到現在。」
曾有的坎坷經歷,讓她極為嚴肅地對待她的作家夢,寧可犧牲10年大好時光,做足準備,吳爾芙說的:「一個女人要成為作家,要有500英鎊年收入和一個自己的房子。」沒想到一進入(康復師行業),發現裡頭的窗口可大了,見到各種各樣的人,一戰老兵、二戰老兵、韓戰老兵、越戰老兵、中東戰事的老兵、阿富汗傷兵…,都是砲彈嚴重損傷聽力,這讓她長了好大見識,張翎為自己下一個註腳:「寫作是我一生唯一的愛,而且,是做得好的事,這是激情的愛,受點苦我無怨無悔。」
《勞燕》作者訪台新書座談會
【第一場】從《勞燕》看女性在亂世中的堅韌與力量
張翎×楊翠(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副教授)
時間:11╱9(五)19:00-21:00
地點:永樂座(台北市建國南路二段123巷6號)
【第二場】《勞燕》的鬼魅書寫與歷史對話
張翎×須文蔚(國立東華大學華文文學系教授)
時間:11╱10(六)14:00-16: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