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變幻無常,亦有不變的事物。
同樣的路線,同樣的地名,看起來似乎有不變的東西,然而,物非
全是,而人已全非。變化無常才是永恆的常態。
來了,看見了,記住了,沒有留下什麼也不用帶走什麼。
美國在越戰結束之後,出現好幾部對越戰作出深刻省思的電影,像《越戰獵鹿人》(The Deer Hunter)、《現代啓示錄》(Apocalypse Now)、《前進高棉》(Platoon)等等,幾乎都強烈得令人透不過氣;比較起來,《早安越南》這部電影算是比較輕鬆的小品,但也充滿濃厚的反戰訊息。
我在七十年代初來到美國時,反越戰的高潮雖然已進尾聲,但校園裡還是感受得到因為一場不義之戰而給社會——尤其是年輕人,帶來的衝擊和覺醒。「越南」已經不僅只是一個地名,而是一部沉重的當代史,一場良心與正義的嚴酷考驗,一個國家難以癒合的創傷。一個超級大國挾著最先進的武器和雷霆萬鈞之力,遠涉大洋對一個第三世界的小國不宣而戰,竟然在內外交困之下、十一年後黯然敗退。
越戰期間,美國飛機無休無止的轟炸,投下的炸彈總量是二次世界大戰所有炸彈加起來的三倍半——全都掉在越南那麼小的一塊土地上。美國空軍總司令李梅(Curtis LeMay)曾經揚言:「我們要把越南炸回到石器時代!」當時的越南人無論男女老幼,平均每人可以「分享」到一千磅的炸彈。這場戰爭估計死了三百萬越南人,傷了至少一百萬。至於化學戰的遺禍後代,數字還無法估計。
傷痕纍纍的越南並沒有退回到石器時代。這個國家的耐力是驚人的:他們曾經戰勝了法國殖民者,漫長艱辛的抗美戰爭之後,他們又擊退了要來「教訓」他們的中國軍隊。然後他們清除遍佈地雷砲彈的田野,插上稻秧種上莊稼,提供勤懇而廉價的勞力引進外資,把戰爭放到記憶深處去。
我到越南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三十五年了——比一代人更久遠。我試著找尋戰爭的記憶。這個早晨我走在河內的街頭,放眼望去幾乎全是摩托車,車上全是年輕人。也許我對越戰的記憶比他們還鮮明一點呢。雖然一片和平景象,其實戰爭的傷害還沒有完全過去——美國的化學武器「落葉劑」(Agent Orange)深入地下,至今還污染著地下水,還有因為飲用而生下畸形怪胎的案例。
河內也有一個 「西湖」,近旁還有個相連的小湖用堤隔了出去,座落在一個公園裡,有個很雅的名字叫「竹帛湖」。湖畔公園裡遊人不少,但似乎並沒有人特別注意一座紀念碑,碑上有一個低著頭、雙手高舉的飛行員的塑像,模樣似乎是個西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