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院於2018年底宣布,將2019年訂為「雙語教育」元年,然而,檢視這個政策或者回顧教育界過往以「雙語」為名的諸多舉措,我們可以推測,行政院新政策的真正目標應該還是在於英語學習的擴大和強化,而與雙語教育(Bilingual education)原來意涵不盡相同。
雙語教育的實施,一般而言是在鞏固、維繫既有的語言能力,以第一語言習得的讀寫能力促進第二語言在讀寫能力的獲得,但最重要目標是使學生能充分運用其所有的語言能力進行學校課程的有效學習,並在此過程中,逐步精通第一及第二語言,且建立對於不同語言文化的尊重與理解。換言之,學習第二語言並不是唯一目標,語文課程之外其他學科課程的有效學習,和能夠展開跨文化溝通,同等重要。
若以英語文作為第二語言的學習為例,在雙語教育的脈絡中,比較會強調能促使學生運用英語文知識技能表達及分享自己的觀點、文化和生活經驗,且能運用學生身上所有的語文能力進行溝通及討論,第一語言並未受限,且連同其文化背景,都是可以豐富學習及溝通分享的重要資源。
國外實施雙語課程,主要對象是移民,透過雙語教育,移民的第一語言(或母語)被高度重視,可作為媒介,用來學習各個學科內容,而移居國第一語言(例如英文)成為移民的第二語言,則是逐步融入,角色從輔助演變為引導,在學校課程的學習中,取得和移民原來第一語言使用的平衡。臺灣的情況與國外雙語教育發展的時空脈絡有明顯差異,我們的學生主要在人造的英語情境中學習,和前述移民大不相同,他們在生活中擁有相對豐沛的英語文學習的自然環境,或許正因如此,我們才會在有意無意間急切地將雙語教育窄化為英語文教育。
此外,臺灣在推動雙語教育時經常以新加坡為師,這是令人費解之處。晚近新加坡中年以下的人民,包括華人,日常在家中已經幾乎以英語交談,出門在外或學校教學也幾近是全英語溝通,這和臺灣以國語為主要媒介的情形大不同,不可不辨明。
究其實,臺灣推動雙語教育政策所關切的原來是學生能精通英語,藉以培養國際素養和國際移動力,造就全球化人才,此一個思路既高估了英語文的功能,同時也低估了國際教育實施的門檻。尤其,行政院推動雙語教育的起手式是教育部計畫在2022年前培育2000名全英語教學師資,2030年要能達標5000人。目前看到這樣的預估數據,相當粗略,還難以評論,但從一些以前曾發生的現象,倒是可以作為借鏡。
雙北市向來是推動雙語教育急先鋒,曾有一所新創辦的中學規定每天上午時段除了上課之外,全體師生都必須以英語交談,結果卻造成校園有半天時間十分寂靜,但時間一過解禁,國語大爆發,恢復原來該有的青春活力;此一措施實施沒幾年,最後只能取消。另一所學校則是超前部署,在創辦之初新聘教師時,規定除了兼任行政職之外,其餘教師都必須具有以英語授課的能力,結果錄取者幾乎都是剛踏出大學校園沒幾年的年輕教師。我們或許可以說這是英語文教育的成功,年輕教師的英語講得比較好,然而,以英語上課只是將中文課程內容翻譯成英文嗎?翻遍相關典籍,好像沒能發現「雙語教育」有此一定義。這所學校後來發生的狀況是教師其實未必有能力以英語授課,教師甄試時十來分鐘的試教演示是一回事,全學期上課是另一回事,而更嚴重的是即使教師端得出來全英語授課,學生根本吃不下去;衡量升學考試壓力和教學進度,最後雙語教學只剩下體育課或若干藝能科目,僅在實作時以英語提示說明,在此情形下,或許聽說能力會有一些進步,但離原來期望的提升讀寫能力,恐怕還有遙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