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春vs.唐諾:老派文章有魅力,臉書發現梁啟超?

2016-04-24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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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在文章中寫過,其實文字書寫、文學在西方經歷了一個很大的爆炸,那是文字從格律的詩中解放出來的階段,散文階段。這牽涉到文言文與白話文到底是什麼意思的問題,在這裏我們就不細談。但其實它某種程度是牽涉到文字的限度 很多的文字其實是口語來的,像台灣話「酸溜」講起來很粗魯,但書寫起來卻蠻優雅的,而台灣話說「對」應該是「著」這個字,像文言一樣雅。我的朋友林俊穎在他的小說《我不可告人的鄉愁》中重新塑台語的文字,書中他提到我們最常用的「也」根本是文言文,可能是「阿」音的口語,所以「來阿來阿」其實是「來也來也」,因為依照字型來看「阿」字應該是後來才出現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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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所謂散文的的出現是包括小說,就是從此白話文進入到大眾的生活,這點巴赫金以及很多人都談過的,指的是語文廣泛的運用在生活的縫隙之中。白話文革命讓原本只封閉在貴族領域的文字,突然進入了廣大世界,自此很多了不起的作品陸續出現,比方果戈里的、契科夫的小說等。在中國,這個解放在《春秋》裡頭已經展開,語言進入社會,這跟孔子及其弟子們的努力有關。到了宋朝,語文的解放反而跟西方不盡相同,簡單地來說,我們的散文特別狹窄地指稱一種美文,一種不太長、抒情的、講生命整體的、大歡喜大讚嘆的文字,一直到現在都如此。近代再加上國共關係,國民政府後來很怕文人,所以文人的世界最好能封閉在風花雪月中,侷促在個人的情緒抒發裡,不要觸及別的東西。曾經中文散文可以用來說理、雄辯、爭吵,可以用來表達,談物理、數學,這種散文慢慢消失了。

台灣的文學這幾十年來我認為其實還是很了不起,狹義的散文除外,台灣創作者在小說、詩的成績都非常驚人,唯獨散文這一塊非常萎縮,因為我們把散文的解放凝縮成一種美文的概念。前一陣子文學圈有人在討論爭吵散文能不能虛構的問題。我的答案比較簡單,不是能不能虛構,而是最好不要虛構。若要虛構,就徹底走向小說,你可以召喚或建構很多不存在的東西。但是散文是逼迫你在不虛構的條件下面對生命所帶來的挑戰,如果這時候能虛構,那個問題就不會真正困擾你,不會逼你認真思考問題。散文唯一最有力的一塊,是它用最樸素的方式,所以我們說狹窄的散文並不包括小說,所謂的紀實散文就是要告訴你,你所無可遁逃的真實東西。虛構小說裡,親人病了,可以給他藥,給他一株草,就讓他活下去。悲傷沒有了,悲劇也沒有了。可是現實世界沒有這些,所以你要去面對生老病死,面對悲劇,要在這裡頭認真地逼視,這就是真實所帶來的拘束,同時也因為這個拘束,給思維帶來強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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