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黎專文:百年才情談楊絳

2016-06-19 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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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絳與李黎(作者提供)

楊絳與李黎(作者提供)

「如果有同樣不知情的人問我:『楊絳是妳的什麼人?』我會毫不遲疑的說:她是我的 role model─雖然我知道,自己有生之年永無可能做到她的完美,她的堅強豁達,但她顯示給我一個人、一個女性的典範:在人生不同階段,面對常人難以想像的苦難時的隱忍從容與堅毅睿智,既會用輕盈典雅的文字寫人世百態的劇本、小說、散文,更能用最優美婉約的文筆,舉重若輕地描述生命中最沉重無奈的傷慟。」─李黎

知名作家、翻譯家、外國文學研究家、錢鍾書夫人楊絳老人,5月25日病逝北京,享壽一百零五歲。李黎於2008年冬,於三里河錢楊寓所四訪老人,並述此文收錄於《半生書緣》(印刻文學)。

2008年春天﹐我的母親以九六高齡過世。母親喜歡看書,頭腦始終清晰靈活,只是最後兩三個月已經無法起床了。我把楊絳新出的《走到人生邊上》放在母親床頭,鼓勵她說:「看看人家楊絳,比妳大一歲還能寫書呢!」她卻已無力氣看了。以往母親愛讀楊絳,直誇「這位老太太長我一歲﹐頭腦這麼清楚!」我在母親家中讀《我們仨》,好幾回淚流滿面,母親見了體貼地不多問,我讀完之後母親也捧起來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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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絳與李黎(作者提供)
楊絳與李黎(作者提供)

母親去世後我更常想到楊絳。上次見她已是五年前,2003年底:那時《我們仨》出書不久,女兒錢瑗、丈夫錢鍾書早已先後去世:她已翻譯出《斐多》,航郵寄贈了我一本。她以餘年「打掃現場」-- 整理錢鍾書先生數量可觀的手稿筆記,「她認為保存手稿﹐最妥善的方法是出版」,傳記《聽楊絳談往事》裡這麼說。保存對一個人的寶貴記憶,最妥善的方法,不也是通過文字留存嗎?

五年前的那次見面之後,我曾幾度去北京卻都沒有找她,只因不想打擾她的生活。我知道她要做的事還很多,絕非閒坐家中盼望小輩來打發時間的老人家。這回十二月赴京前,朋友從台灣捎來時報版的《聽楊絳談往事》,還沒來得及讀就動身了,去到北京怎樣也壓不下想見她的心念,於是打電話託我的老友、也是她熟識的董秀玉女士代稟來意。董女士一直是楊先生在三聯書店出書的編輯,直到退休為止;將近三十年前我第一次到錢府登門拜訪,就是董秀玉陪我去的。不久就接到董秀玉回電轉告:楊先生說李黎那麼遠回來一趟,明天下午過來吧。真沒想到已閉門謝客的老人家還肯見我,在嚴寒的北京冬日裡,心頭泛起一股暖意。

2008年12月24日,在北京三里河的錢楊寓所又見到了楊絳先生。照中國算法,辛亥革命那年出生的她,已經九十八歲了。

多麼巧啊:第一次見她和錢鍾書先生是也是這個時候 -- 1980年12月25日。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見到錢鍾書。第二次去就只見到楊絳一人了: 1995年暮春,五月杪,老出版家范用先生與我同去拜訪楊絳。帶著錢鍾書新出的詩集、楊絳手抄的《槐聚詩存》想請他倆簽名。去了才知錢先生已住院大半年了,幾時出院遙不可期。楊絳代錢鍾書簽名蓋章,把錢先生的名字寫在她前面,她一邊蓋章一邊淺笑著輕輕說:「夫在前,妻在後」,令我印象深刻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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