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半個世紀前的1967年6月2日,一個青年倒下了,成千上萬的人站了起來,一系列蕩滌德國社會「千年腐朽之氣」(Muff von 1000 Jahren)的抗議活動在歷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六八」運動(die 68er Bewegung)。
1967年的確是一個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年份:西方社會經歷了戰後二十年繁榮期後危機漸露,體現德國傳統價值觀的阿登納時代業已走入歷史。4月21日,希臘發生軍事政變;6月5日至10日,以色列與鄰國捲入「六日戰爭」;越南戰爭打得正酣,美國發動了第二輪「旱季攻勢」,每月陣亡約高達800人;7月23日,底特律發生美國歷史上第二慘烈的種族衝突;10月9日,國際左派運動的光環人物切·格瓦拉被玻利維亞軍方槍殺。
德裔美國政論家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在描述「六八」運動時說過這麼一段話:「我感覺,下個世紀的孩子們學習1968年歷史,就好比我們今天在學習1848年的歷史(德意志革命——筆者按)」。
天若有情天亦老,歲月無情人有情。筆者認識幾位元「六八」人士,他們雖然已不再年輕,但理想主義精神尚在,有的還在搜集中國文革時期的《毛主席語錄》和各種毛主席像章。
的確,回望這段歷史,不同的時代、不同的人群、不同的階層都會提出相同的問題:五十年前,德國和國際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六八」青年抗爭運動又給社會和後人帶來了什麼?而答案卻往往大相徑庭,依然分裂著德國社會。
兩支樂隊加劇了「代溝之爭」
德裔英國社會學家拉爾夫·達倫多夫(Ralf Dahrendorf)曾說過這樣一句話:「六八運動產生的原因很多,就如人們對癌症產生的解釋一樣多」。
有人認為這是一場隨著大環境的變化以及各種政治事件的疊發而發生的民主運動,也有人相信這場運動是刻板的新教道德功能主義(節欲、自律等)與後工業社會新價值體系(自我實現)之間衝突的結果;社會倫理學者們認為那是當年的新生代意欲擺脫老一輩竭力維護的舊傳統而採取的一種新的抗議形式,心理學者則將其視為「失去了父愛的那一代人的自我意識的覺醒」。
這場介於1967年至1970年的抗議運動,其實是「青年文化」中特有的浪漫主義和理想主義情懷與年輕人感性及逆反特徵相互作用的結果,同時也與阿登納時代的精神和文化氣氛有關:德國老一代對納粹歷史「集體沉默」,許多當年的納粹分子還明目張膽地重新進入公共生活中。根據1967年的民意調查,仍有一半德國人認為納粹主義原則上是不錯的理念。此外,新生代對父輩們那種滿足於「小康樂趣」的生活方式相當看不慣,嗤之為「精神狹隘和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