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剛專文:不做西方知識學舌鳥,重思主體找回人間價值

2024-08-17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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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體性是一個來自西方的概念,且有滑向唯我獨尊的右翼民族主義甚或法西斯主義的危險傾向。(取自Pixabay)

主體性是一個來自西方的概念,且有滑向唯我獨尊的右翼民族主義甚或法西斯主義的危險傾向。(取自Pixabay)

這本集子走過不少坎坷路。一切都得從20多年前他人的一個善意以及自己的一個「輕諾」說起。2002年某天,是春是秋都記不得了,一位任職於台北的一家知名出版社的黃姓編輯,敲開了我研究室的門,請我為他的東家寫一本社會學教科書。當下我毫不思索立即禮貌拒絕,因為腦際從未閃過這一念頭,直覺是小伙子亂槍打鳥。那時正值壯年,對這個提議心裡多少還有些抵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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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位社會學碩士出身的青年編輯還真是「有備而來」,不但努力說明好的教科書的社會意義、「很多大師也寫教科書,好比季登斯(Anthony Giddens)」,而且呢,還表現出對我的寫作的足夠熟悉。說實在,這有點管用。但更要命的是他的「鍥而不舍」,在「前高鐵」年代,多次專程南下拜訪。地非南陽,何需三顧?終而我點了頭,不只是因為小伙子的誠意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也是因為他對我提出的「刁難」竟都一一答應:無截止日期、「老師你愛怎麼寫就怎麼寫」。而且,還預付了一筆稿費。

之後,我也的確為「社會學教科書」建立資料檔,分門別類、見縫插針地蒐集起資料來。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始終沒能定下來密集而持續地寫作。這主要是由於我性格上的一個缺點:一旦必須做某件工作,它就經常會退變為一塊「責任」沙地,熱情快速流失,而同時總是有更想做更想寫的東西冒出來向我眨眼。這個毛病適用於成語「見異思遷」嗎?此外,又由於我術業無專精,總是逐時局而論,好比不免一直被「社會運動」、「民族主義」、「新自由主義全球化」、「多元文化」、「紅衫軍」,或「太陽花」……這些時潮熱點所勾動,作起「批判」來。時也,命也,我就是歧路上的一隻羊。

回想起這大半生,不是完全沒有一點點遺憾,但想一想也就沒啥好「當初如果……」的了,因為,無論是就天分、師承,或是用功之勤,我老早就已免於什麼「建樹」奢望了;無論是學術的深耕有得,或是思想的一點突破。但幸好,大約始自2008年,我開始有了長期而聚焦的投入,密集地耕耘起陳映真的文學與思想來,沉吟至今。這總算是在隨時流轉多年之後,於桑榆之際,發現了一口我所樂於深掘的井,讓我重新認識台灣、重新認識中國,重新認識二者之一體。

說陳映真「給了我一個祖國」,並不誇張。由陳映真入魯迅,那又連接上一片崎嶇深刻、明暗之間的思想風景,認識到現代中國的悲哀與偉大……。不敏如我,當然是不敢上比於魯陳,但總也不敢自棄於下學上達,何況,偶然也對他們倆向來沒有要成就什麼華麗殿堂,甘於孤獨,甚至偶現一抹奇異荒廢的精神光澤,而感到某種稍帶虛榮的親近。讀者很容易在這本集子裡的多篇文章中看到他們二位對我的影響。我相信一種中國的也是第三世界的「社會學」,是繞不過他們的。它必然是成長於歷史、文學,與廣義社會理論之間的那塊豐饒的土壤,而非專業學術高牆之內的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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